导语：聚合支付模式，其实就是第三方支付机构将线下市场开拓、收银机部署等工作外包给聚合支付机构，即“第四方支付机构”。央行明确要求，严禁收单机构将特约商户资质审核、受理协议签署、资金结算、收单业务交易处理、风险监控、受理终端（网络支付接口）主密钥生成与管理、差错及纠纷处理等工作委托给聚合技术服务商。严禁聚合技术服务商以任何形式截留特约商户结算资金，不得从事或变相从事特约商户资金结算业务。但在实际操作中，聚合支付突破红线的行为已成为常态。

4月21日至5月4日期间，4名消费者手持微信二维码在某超市排队付款，在他们排队的几分钟内，有人从背后用手机扫描二维码，盗取500元至900元不等的款项，款项从一个名为“一站式24小时便利店”的账户中扣除，超市根本没有收取这笔款项。

近日，重庆市江北公安分局破获上述超市收银处盗取微信资金案件。重庆警方向新京报记者透露，在重庆发生消费者使用二维码支付被盗取资金案件中，犯罪分子利用聚合支付APP“千方浩金”，背着顾客通过APP扫描支付码，输入待支付金额，窃取资金。

如今，无论是大型超市还是街边小店，人们都可以通过手机支付，实现无现金购物消费。简单来说，单一的支付方式难以满足客户的需求，商家如果准备不充分，就可能失去一笔生意。因此，融合微信、支付宝等多种支付渠道的聚合支付，成为了商家更好的选择。

新京报记者发现，通过聚合支付相关APP，部分手机还能变身为扫码枪，因此曾出现有人偷偷用手机扫码实现诈骗交易的案例。据调查，商户的审核原本由第三方支付机构负责，实际操作中，这部分审核权也可能被违规外包给聚合支付机构。但部分可以全程在线审核的聚合支付，却给了部分“商户”造假的空间。

那么，谁来保证商家的真实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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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好金可进行全程在线审核

收钱吧声称“10分钟内处理完毕”

重庆警方向新京报记者介绍，近日，重庆发生一起消费者使用二维码支付被盗案，犯罪分子利用聚合支付APP“千方浩金”，通过APP扫描顾客支付码，输入待支付金额后，将款项盗走。

一般来说，扫码需要通过扫码枪等硬件设备完成。消费者出示自己的微信或支付宝付款码，商户通过硬件设备完成扫码收款。据千方好金官网介绍，其为商户提供好金快盒、扫码枪等硬件设备。此外，千方好金APP上还有扫码入口，通过该功能，手机可以变身为扫码枪，直接用手机扫码即可收款。

上述案件中，一个关键步骤是，作案者伪装成商家在千房好金平台上通过审核，从而以商家身份收款。重庆警方告诉新京报记者，犯罪嫌疑人趁店主不注意时，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在别人店里拍照，冒充店主，然后利用这些照片在软件上注册。

那么，千方浩进审核商户资质具体有哪些步骤呢？记者以申请小百合支付设备的名义咨询了千方浩进客服，客服表示，商户申请注册流程需要千方浩进的销售人员到门店办理。据千方浩进客服介绍，大部分审核工作都是由销售人员完成的。

不过，随后联系记者的营业员钱方浩锦告诉记者，身份证、银行卡等身份信息可以直接在网上发给他。至于店面、店内环境照片，该营业员称，“如果你能在这里提供，我就不用去了。”收到相关照片后，他就可以开具“小白盒”。

上述销售人员还表示，千方好金APP还能实现手机支付功能，跟APP上注册商户时需要审核的信息差不多，“我需要到店里拍照，你可以提供给我。”

另一款聚合支付产品“收钱吧”也能实现全程线上审核。除了要配备专用支付设备外，“收钱吧”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手机APP也能扫码收款”。这意味着，使用“收钱吧”的商户只要下载其APP，也能将手机变成条码扫描器。“收钱吧”官网上的“收钱吧APP”介绍图显示，APP首页上确实有支付入口，并配文“APP上直接扫码收款或使用支付工具收款”。记者在APP上尝试操作时发现，必须通过商户审核，才能进入首页。

6月2日，记者在“收钱吧”官网填写完商户开户申请并咨询客服人员后，一名工作人员要求添加记者微信，以便沟通。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开户需要提供5份材料：申请人身份证正反面照片、申请人与店铺正面的合影、店铺内部装饰照片、申请人在店铺内手持身份证的照片、用于收款的银行卡正面照片。

“你把照片微信发给我，马上就处理，当天设备就从上海发货。”该工作人员说。记者注意到，他在一条微信朋友圈中说：“办理时间10分钟，使用时间半小时，支持花呗、信用卡、微信、支付宝等多种支付方式。”

▲千方浩进商户入驻申请表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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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行严禁商户资质审核外包

一些服务提供商仍声称他们可以完成审计

千方浩进、手千八的客户为何能快速通过审核？这一步的责任在谁？重庆二维码诈骗案背后，风险来自哪里？

从记者调查看，风险的来源在于聚合支付机构对商户资质审核不严格。但事实上，商户资质审核并不是聚合支付机构的工作，而是其背后的持牌支付机构的工作。

据了解，所谓审计，是指支付聚合机构将商户信息实时传输到收单机构后台，合规人员在后台进行即时审计。如果将审计权限下放给聚合机构（外包机构），则属于违规行为。此前公开报道显示，市场上也存在这种情况。

记者随机调查了部分聚合支付机构的审核情况，其中，“马达加斯加”客服明确表示，审核工作由其公司负责。

一位第三方支付机构人士告诉记者，聚和支付并不是支付机构，也没有牌照，商户资质审核也不是聚和支付做的，如果是，就有将核心业务外包的嫌疑。“要看聚和支付用什么支付渠道。”另一家机构人士也明确表示，聚和支付是服务商，只有持牌机构才有审核资格。

目前，支付聚合机构无需取得支付牌照，央行在相关文件中将支付聚合服务商定位为“收单外包机构”。换言之，支付聚合服务商受外包服务机构管理办法的约束。《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加强银行卡收单业务外包管理的通知》明确规定，收单机构不得将特约商户资质审核委托给外包服务机构。此后，央行发布的多份文件也多次重申商户资质审核不得外包的原则。

中国人民银行2017年1月发布的《关于开展清理整顿不规范“聚合支付”服务活动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指出，在开展相关业务过程中，一些聚合技术服务商以大商户模式对接收单机构，违规开立支付账户，或实际从事特约商户资质审核、受理协议签署、资金结算、收单业务交易处理等业务。

苏宁金融研究院研究员黄大志对记者表示，从合规角度看，聚合支付是收单机构的外包方，央行明确了三点，除了聚合支付作为收单机构的外包方，不负责商户的证照审核，不能触碰资金结算，涉及二级清算和非牌照支付业务，不能触碰核心交易数据，这些正常情况下只有银行和支付机构才能触碰。

▲首千坝员工在微信朋友圈发布的激活应用演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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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审计导致损失，支付聚合机构可能被追究责任

手机可以背着顾客扫码盗取资金，暴露了聚合支付机构对商户审核不严的问题。对此，黄大志分析，用手机当扫码器是随着技术进步而出现的问题，并不是普及很久的事情。就像现在很多手机都有NFC（近场支付），这在以前手机是做不到的，“也是一个安全和风险博弈的过程”。

黄大志介绍，一些大型持牌支付机构也在开发内置到手机中的程序，但这更有可能是出于降低成本的考虑，因为以前做条码扫描器也要花钱，内置软件的成本相对更低。更重要的是，大型支付机构非常重视自己的品牌和合规性，只有一些小型的聚合支付厂商为了追求利润，往往会在合规性方面有些马虎。

聚合支付机构发展的商户，理论上还是需要接受第三方支付机构的审核，但在实际操作中，这一审核环节被弱化。如前述业内人士透露，实际操作中，不少第三方支付机构也将审核环节外包给第四方（聚合支付又称第四方支付）。

以微信支付为例，商户若直接申请接入微信支付，需要在微信支付商户平台页面提交营业执照、组织机构代码证、法定代表人身份证、对公银行账户等信息，等待微信支付团队审核。若商户通过聚合支付机构接入微信支付，按照目前行业内较为常见的审核模式，仅需提供身份证、银行卡等信息。也就是说，通过聚合支付接入的商户，即使聚合支付下一步将商户信息提交给微信支付审核，但营业执照等核心信息并未审核通过。

此外，审核的难点之一是成本高。易观分析师王鹏博表示，商户涉及行业众多，线下人力、拓展成本、维护成本都很高，加之聚合支付机构都在争夺商户，因此审核存在漏洞。

行业竞争的激烈还体现在记者联系的“收钱吧”工作人员身上。在记者咨询开户事宜后，该工作人员多次催促记者准备好材料提交。其朋友圈发布的状态几乎全是卖产品相关的，如“材料已经准备好发货了，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周六照常上班，需要办理的商家可以联系我寄材料”等等。

如果审核过程中出现问题，造成风险或者损失，责任该由谁来承担?业内人士表示，监管部门若追责，肯定会处罚持牌支付机构，但内部还是会有收单机构和聚合支付机构的责任划分，收单机构可能会追究聚合支付机构的责任。

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李亚认为，聚合支付公司本身不具备第三方支付公司的职能，只能借助第三方支付公司的渠道开展支付业务。而第三方支付公司对商户有审核义务，因此如果出现问题，可以通过商户使用的支付渠道追究商户责任，支付渠道是商户代码（用于区分不同的第三方支付公司）中的一个字段。

黄大志认为，如果遇到违法违规，需要具体分析。他分析说，这涉及到行业监管的问题。这个链条上有三个角色：聚合支付、支付机构和银行。其中，聚合支付厂商接手这个环节后，第三方支付机构要经过收单银行进行结算，这就涉及到收单业务由谁来做，是支付机构还是银行。聚合支付机构有责任配合调查，查明商户资质、开户时提交的资料、日常交易等。

▲首前坝员工在微信朋友圈发布的宣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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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卡拉、京东金融等持股支付聚合机构

为什么支付聚合商在实际运营中会“承担”商户审核的工作？第三方支付机构与支付聚合商之间是否存在利润分成？这是促使他们积极参与这一环节的原因吗？

新京报记者从千方浩金客服处了解到，目前扫码消费的手续费为0.38%，也就是说，100元的交易，千方浩金要收取0.38元的手续费。

一位支付机构内部人士称，(第三方支付机构与聚合支付机构之间)确实存在(利润分成)，业内称之为“分红”，但业内没有一个大致的比例范围，都是双方协商确定的。黄大志介绍，比如一般情况下，收单机构给商户的费率是0.6%或者0.7%，那么可能会有一部分给聚合支付厂商，一般是0.5%到0.1%，可能比这个还要低。后者只能获得这部分差价，利润比较少。但随着收款额度的提高，利润也会相应提高。

上述人士还提醒，要警惕聚合支付机构二级清算跑路问题。“近年来，聚合支付公司跑路现象屡见不鲜，一些聚合支付公司违反二级清算规定，截留资金，携款潜逃。”

除了费用、利润分成的“诱惑”，第三方支付机构与聚合支付的合作还有深层次的原因。上述第三方支付机构人士提供给记者的一份文件显示，双方投融资的背后有一个重要的补缺逻辑：对于第四方机构来说，第三方机构能带来稳定的支付通道。对于第三方机构来说，2018年之前，支付机构直连尚无合规背书，若想通过服务支付宝、微信支付两大巨头，共享移动支付红利，投资聚合服务商是布局聚合行业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与此同时，新京报记者发现，部分支付聚合方与第三方支付机构存在股权关系。据企查查显示，推出“扫一扫”的上海欧赛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第三大股东为北京拉卡拉互联网产业投资基金（有限合伙），持股比例为6.81%；该基金第一大股东为拉卡拉，持股比例为37.9%。上海付友支付服务有限公司持有武汉力初商务服务有限公司（其产品为“扫一扫”）9%的股份。

而近期另一家巨头的入局也引发市场关注。据企查查显示，今年6月3日，另一家聚合支付公司多啦宝（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发生投资者变更，京东旗下京东惠政（天津）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成为其唯一股东，北京京东金融科技控股有限公司持有后者100%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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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合支付越界审核商家并进入赌博渠道

虽然我们在生活中经常能享受到聚合支付带来的便利，但是大多数人对于“聚合支付”这个词却比较陌生。

聚合支付的作用在于同时覆盖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支付渠道，消费者只需要消费，无需关注店家需要哪种支付方式。同时聚合支付也能帮助店家记录资金是通过哪种支付渠道进来的。

业内人士分析，相较于支付宝、微信支付等第三方支付平台，聚合支付相当于在第三方支付基础上进行了技术整合，算是“第四方支付”，对于消费者和商家来说，聚合支付确实具有一定的便利性。

聚合支付模式，其实就是第三方支付机构将线下市场开发、收银机部署等工作外包给聚合支付机构，即“第四方支付机构”。新京报记者注意到，2017年发布的《中国人民银行关于不断完善收单服务标准促进收单服务市场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指出，一些收单机构或聚合技术服务商创新推出“聚合支付”服务，为特约商户提供融合多种支付渠道、一站式资金结算对账的技术解决方案，满足特约商户降低系统投入和运营成本、提高资金结算和财务对账效率的实际需求。

但《指导意见》也划定了多条红线，包括禁止收单机构将签约商户资质审核、受理协议签署、资金结算、收单业务交易处理、风险监控、受理终端（网络支付接口）主密钥生成与管理、差错与纠纷处理等工作委托给聚合技术服务提供商。严禁聚合技术服务提供商以任何形式截留签约商户结算资金，不得从事或变相从事签约商户资金结算业务。

实际操作中，聚合支付经常会越过红线。新京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部分聚合支付机构存在越线审核商户的情况。有业内人士表示，近两年聚合支付发展中也存在一些争议领域，比如部分聚合支付公司接入一些赌博渠道赚取灰色收入，有的涉足信用卡提现等领域。

这些大多是监管部门重点打击的领域。据“温州网警巡警执法”公众号消息，近日，一家为赌博网站提供充值提现服务的“第四方支付”平台被成功捣毁，共抓获31名犯罪嫌疑人。短短7个月，流入的资金就达数百亿元。该赌博网站利用易科技工作室、易聚合支付平台、T支付等第四方支付平台与赌客结算，再由这些第四方支付平台与赌博网站结算。短短7个月，仅一家公司的资金流向就达7亿元，几家公司加起来就达数百亿元。

据透露，案发现场，犯罪嫌疑人购买了大量手机，设置“手机墙”，这些手机屏幕上不断更换新的支付二维码，接受来自全国各地赌客的赌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