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伟今年生日的时候要办一场出道二十周年演唱会,因为很多人总在替他算计着出道多少年了,如果不搞大活动的话,他会觉得很不公平。
但若真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他其实希望这一年能正常度过。一来,他觉得没什么好纪念的:“过去的就过去吧,过去的就过去吧。”二来,他不想一直记着“20”这个数字:“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长大,我讨厌长大,那怎么就20年了?”
深挖这份郁闷,张伟皱着眉头,说不清楚。但提起十年前花儿乐队解散演唱会,张伟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啊,十周年!原来我已经‘孤军奋战’了十年!”
他似乎找到了失落感的来源:“是的!十周年的时候特别难受,因为那天乐队解散了,感觉‘一朝被蛇咬,百闻不如一见’。二十周年也要这样吗?好像注定的失落正在等着我。”
别人认为我很了不起
对我来说不值得一提
最近,大张伟成为各公众号的常客。原因在于,他作为花儿乐队前主唱,参加了两期最火乐队节目《乐队的夏天》,甚至还拿起吉他和老熟人新裤子一起唱起了乐队早年的歌曲,牵动着观众的怀旧情怀。
各公众号积极调动信息储备,详细报道大张伟作为“机灵鬼”的辉煌岁月。
在那些详细的传记文章中,人们反复提及的几件事,张炜3岁便显露出唱歌的天赋,随后顺利从崇文区少年宫晋级到中央电视台银河艺术团——全国所有学唱歌的孩子都羡慕的顶级艺术团。
十四五岁时,张炜已在摇滚巨星云集的 Busy Bee 酒吧凭借几首原创作品小有名气。第一次帮忙暖场的他,就“打动”了在酒吧台下看表演的丁武、窦唯、宋柯。
当张炜与兄弟们组成的花儿乐队作为中国第一支未成年乐队签约唱片公司时,他们的首张专辑《幸福旁边》的销量超过了朴树的《我去2000》,后者至今仍被青年知识分子奉为经典专辑。
他们是摇滚圈前辈们所关怀的“中国摇滚的未来希望”,也被媒体称为“中国第三代摇滚的领军人物”,曾多次获得新人奖、乐队奖,而为他们颁奖的正是凭借《卧虎藏龙》成为国际巨星的章子怡。
花儿乐队
“如果你有一台时光机,你最想回到过去的哪一天?”我们问了一个有点无聊的问题,但我们确实想知道。
张伟脑海里闪过的,是吃完麦当劳哭的那天。听起来,是个微不足道的故事。十几岁时在南方演出时,挑食的张伟很“倔”,因为吃不惯当地的食物,饿了几天。但出差回京的那天,他冲到自己最爱的快餐店,点了一份套餐。咬下一口汉堡的那一刻,张伟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那一天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幸福。”
“你还有想回去的时候吗?”
“是的,有一天,父亲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眼神。”
“还要别的吗?”
“那天我还看到一个小孩在我面前唱我的歌,我特别开心。”
“但你不想重温一下你的‘辉煌时刻’吗?”
“哦……啊。”张伟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吗?也许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我身上很了不起、值得深思的一点,但对我来说,这只是存在而已,不值一提。我从来不想因为过去的辉煌而一直回头,那是懦弱的表现。勇敢的人只会向前看。”
花儿乐队的第一张专辑名叫《幸福旁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张伟的同桌当时爱上了一个女孩,同桌总是跟他讲爱情的美好,张伟感觉自己就坐在幸福旁边。
20年过去,张炜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概括为“近乎幸福”:不成功时焦虑,成功时无聊。“我每天都总是活在溺水和挣扎的感觉里,所以我想说,我之所以不想回到那些伟大(的时光),是因为别人觉得我的伟大时刻其实都是用我的痛苦换来的,不是我想要的。相反,那些被大家认为很无聊的时刻,对我来说却是难忘的。因为我对那些小小的时刻没有任何期待,但当真情被触动时,我就会记得那么深刻。”
说到痛苦,惯于开玩笑的张炜唱了一句歌词:“回想往事/忘不掉痛苦的思念……”下一秒,他又加了一句笑料:“你都说痛到想死还忘不掉,你是有多卑鄙?”
忘了它
我不会再在乐队演奏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张伟经常会收到一个声音:什么时候再组乐队啊?
上周他和新裤子合唱《过时了》的节目播出后,一向爱上网搜自己的大张伟就被“怀念北京新声时代”、“怀念乐队主唱大张伟”等评论淹没。被“怀念”太多次的张伟自己也总结出了网友们的心态:大家不在乎他,不在乎彭蕾(新裤子主唱),归根结底,大家在乎的是自己。
正如20年前《花儿》唱出“空虚打败我的意志/时间仿佛停止”成为青少年抒发忧郁情绪的代言人一样,张炜分析道:“我们现在唱年轻人的歌,会把他们带回到20年前的青春岁月,他们听这首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其实每个人的眼里只有自己,你只不过是他们过去的一个化身和投射,是他们希望停留的样子。”
大张伟、彭蕾同台献唱《过时了》
说实话,在《乐队的夏天》现场和老友彭蕾一起合唱,看到乐队前辈脸上不朽的摇滚精神时,张炜确实很感动。他现场打了个比喻,说自己这几年一直在走(主流)市场的路,现在突然又遇到摇滚乐,就像是遇到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交流”之后,心情很复杂。
在和现场其他乐队成员聊天时,乐队提到了张伟,并分析说他那句话的意思可能是自己受到摇滚乐的刺激,对自己近些年所谓的“主流”选择有些慌张。“毕竟摇滚乐是他少年时代的灵魂。”但张伟不同意:“不!我说他是我‘父亲’!摇滚乐是我永远无法忘记、必须永远尊敬的,我爱我的‘父亲’。但你觉得我的‘父亲’多大了?我为什么还在做‘父亲’的事情?”
可以确定的是,在《乐队的夏天》最后一次录制时,张伟就回归了朋克表演。为了给歌迷一份二十周年福利,张伟还在下个月的演唱会上设立了“一生一世”专场,演唱了不少之前花儿乐队的歌曲。他还计划把《幸福的下一步》这张专辑从第一首唱到最后一首,还会选择参加一些音乐节。但在张伟看来,这只是“过几场瘾”,并不是正式回归摇滚的信号。
花儿乐队
张炜觉得,人们总不明白摇滚就是他的灵魂,因此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
早年因童年文工团生活而迷上摇滚,写叛逆歌词排解烦恼,突然进入平凡甚至平庸的青春期。酷炫的摇滚乐与想要做个不折不扣的人的张伟心意相通,于是酝酿出第一张给华语摇滚带来新希望的专辑。但当“我要叛逆”变成“老板要我写叛逆的歌继续帅气”后,张伟感到很尴尬。
《草莓宣言》发布后,张炜经历了一段极其尴尬的时期:他的青春期渐渐走向结束;他发现台下看他们表演的少男少女们捂住耳朵,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们的歌,只是喜欢跟风愤怒的摇滚;他看着那些三十多岁还穷困潦倒的摇滚艺人,发现玩摇滚并不能给他父母下岗的小家庭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真诚地宣布:我已经因为家庭状况和国情而放弃了摇滚的功能。
“如果大张伟听到自己15岁时写的《寂静》,会哭吗?”最近我们在刷朋友圈时,看到了这样的文章标题。标题似乎在表达对自己早年才华的遗憾,也体现出朋克代表着最牛逼的大张伟。
张炜在接受采访时无奈地表示:“他们总觉得我以前很有深意,上课不想听的时候就写了那些歌词,哪一句不连贯就很有气势,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此前,张伟曾表示,等赚够钱了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多人将此视为承诺,认为他“想做的事”相当于重新组乐队。但张伟直言:“我真的不会再组乐队了。”
虽然花儿正式解散时他很伤心,现在回想起那一刻还是会难过,甚至在周年纪念日时会感到恐慌。但理智上,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组乐队的梦想,“因为每个时期我都活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件事让我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完成或没有实现。”
如今,张炜“想做的事”是做交响乐,而且是认真的做。前段时间,他听着德彪西的音乐哭了,感叹自己很久没有被任何音乐深深打动过:“我真的发现,这就是音乐。但因为交响乐也有很多古典音乐的成分,所以确实很难,所以需要很多学习,但我想学。”
张炜或许心软,觉得正式斩断别人寄托在他身上的摇滚梦太残忍了。最后他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补充道:“但我可能也会写这样的歌(摇滚)!因为我说出来也没法确定,反正你别信。如果那个(时间)够的话,我可能会这么做。”
如果此后没有火炬
我是唯一的光
文人鲁迅在他的众多名言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有一丝热气,就能发出一丝光亮。不必等待火炬,如果将来没有火炬,我就是唯一的光亮。”大张伟看到这句话,觉得很符合自己的想法。在《乐队的夏天》现场看其他乐队演出时,他越发感到自豪。“因为他们所有的烦恼、愤怒,我都经历过。我都挺过来了。”
可以推测,节目组邀请张炜作为嘉宾,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制造一种反差感,让那些“坚持”在摇滚乐队的人,与“没有坚持”的张炜进行对比,尤其是在张炜已经被批评从“深刻的摇滚乐”堕落为“肤浅的神曲风”的当下。
张炜尊重乐队的坚持,但也有些反感人们对他的“认真”和“坚持”的误解。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一直写快乐的歌。因为我真的希望大家快乐。这就是我的‘真心’风格。我真的觉得很棒!我真的觉得让大家快乐很棒!我很清楚该怎么写那些所谓的伤感歌曲,但我不会写。这是我的坚持。因为我真的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我爱你,你不爱我那种事情。我想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么伤感。我没有像汪峰先生那样迷茫过。我在北京长大。我妈妈和爸爸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没地方住,我可以回家和他们住在一起。如果你真的让我写那些爱恨交织的歌,那真的很假。那不是我的‘真心’风格。”
大张伟觉得自己开心,别人开心,都很重要。
当《嘻唰唰》爆红的时候,大多数人记住的都是这首歌是张炜用“大数据分析”算出来的一首街头歌曲,他想出名,也知道这首歌里没有摇滚乐的味道,但是你能听出金钱的声音,是一种投机行为。
但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花儿和上一家公司因为解约的事情纠结了很久。低谷时期,张伟把王朔的全套书都看了一遍,看到那些不羁的主角都能让女生喜欢,大家都很满意。张伟觉得,写歌原来也可以这样。所以写《嘻唰唰》的原因,有一半是为了疗伤。
“抖音神曲”《阳光彩虹小白马》是他在“跟着贝尔去冒险”时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写的,同伴们让他想什么能让自己开心,他随口说了一句“阳光彩虹小白马”。之后,每当他难过的时候,同伴们就会用《阳光彩虹小白马》来安慰他。
“幸福难道不简单吗?”
但当那些简单的代表幸福的歌词写出来的时候,大家却觉得张炜不够老练,很敷衍。
他写快乐的歌,录快乐的节目。他说:“我不是音乐人,我只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我不需要穿高领毛衣让人以为我是音乐人,那样很蠢。重要的是我给你的时候,你是否快乐。如果你快乐,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事实上,正如他二十年前看透的一样,人们的生命确实被掩盖了。
以前,张伟还愿意跟别人争论,但现在,他不想再“证明”自己了,如果大家都觉得他不靠谱,那就算了。
但有时,当他想做一些淘气的事情时,他也想顶嘴。
在上期《乐队的夏天》节目中,张炜登台献唱了一首名为《你傻吗?》的歌曲,这首歌的主题概括了他20年来心里最激动人心的一句话。
“因为很多人会批评你、批判你、看不起你。很多时候,有些人会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好了,但后来当我还做得很好的时候,我心里想,‘你是傻子吗?’不管你做的是朋克、流行、EDM,是高级的还是低级的?对我来说,它们只是一些音乐类型。我在与时俱进的过程中做音乐。向前走,会让人误以为你在追赶别人、庸俗。但只要你一直向前走,你就不用在乎他们,你就是唯一的光。我觉得谁活得久,谁就是艺术家。”
“说实话,我一直都在坚持自己,只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坚持而已。但这种坚持,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要难很多,但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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