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全球两大手机系统供应商，苹果与谷歌近期在欧盟、美国、荷兰、印度、法国等全球其他地区频频受到指责和处罚。

近十余年来，随着iOS、系统逐渐占领整个硬件市场，借助系统生态优势构建的应用付费墙成为其主要营收渠道。

“付费墙”是指用户在系统应用内购买应用时，以及应用内所有其他付费行为，包括会员费、游戏道具购买、文章打赏等，应用开发商都需要给安卓系统或苹果一定的分成。同时，苹果和谷歌也会极力排斥第三方下载，让用户使用自家的应用商店和支付系统，从而形成自家的“垄断”商业模式。

长期以来，开发者想要分发应用必须经过这两个系统，两大系统商也利用市场主导地位攫取利益，然而这条不劳而获的链条最终被全球反垄断浪潮撕裂。

反封闭波

2022年4月，路透社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欧盟委员会正在对音乐流媒体市场反竞争行为的指控进行一系列调查。受投诉影响，苹果将在未来几周面临欧盟新一轮的反垄断调查和指控。去年，欧盟委员会指控苹果APP 存在垄断行为，称该APP设置了限制性规则，迫使开发者使用苹果自己的应用内支付系统，并阻止开发者向用户告知其他购买选项。

与此同时，根据欧盟最近宣布的一项立法，苹果将被迫允许用户安装来自 APP 之外的应用程序。这项规定被纳入了欧盟综合数字市场法案 (DMA) 的初步提案中。欧盟委员会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我们认为智能手机的拥有者应该有选择如何使用它的自由。”这种自由包括能够在智能手机上选择其他应用程序来源的能力。

苹果在美国也面临同样的指控。2月4日，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以20比2的投票通过了《开放应用市场法案》，将提交众议院全体表决。这一法案将要求苹果和谷歌允许应用开发者在iOS和安卓系统中使用其他支付系统，并允许消费者安装第三方应用商店。

3月底，苹果因未能完全遵守约会应用的强制性替代支付系统要求，再次被荷兰消费者和市场管理局（ACM）罚款500万欧元（约合3510万人民币）。由于苹果不允许约会软件开发商在荷兰使用非苹果支付方式，荷兰监管机构对此感到不满。自1月份纠纷发生以来，荷兰已对苹果罚款10次，总额达5000万欧元。最终，苹果妥协，宣布荷兰的约会应用可以支持第三方应用的接入，不再“二选一”，但仅限于运行iOS的设备或位于荷兰境内的设备。

在印度，印度竞争委员会（CCI）对苹果的垄断调查显示，这些限制将潜在的市场应用程序分销商排除在iOS应用商店之外，剥夺了潜在的应用程序开发商和分销商进入市场的资格。此外，这种做法最初限制了与iOS应用商店相关的服务技术或科学的发展，违反了竞争规则。

2021年9月，迫于日本长达6年的反垄断调查的压力，苹果屈服并宣布从2022年开始，全球各地的影音及图书应用将不再需要通过“应用内购买”进行注册和付费。

韩国针对苹果和谷歌的反垄断行动进展更为迅速。2020年8月，韩国应用开发商联合向韩国通信委员会提交请愿书，希望调查苹果和谷歌对应用内支付的垄断。2021年8月，韩国国会通过《电信事业法》修正案，该修正案于去年9月14日生效。韩国成为全球首个打破APP购机支付垄断的国家。

修正案生效当天，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宣布对谷歌处以2074亿韩元罚款，理由是谷歌阻止三星等厂商使用修改版安卓系统，并阻止阿里巴巴等企业开发系统并进入市场，影响公平竞争和创新。

今年3月，韩国再次收紧移动应用商店反垄断规定，更新《电信事业法》，限制对限制开发者使用应用市场或在广告、搜索等方面进行不合理歧视的应用商店的罚款范围和金额。

在俄罗斯，苹果面临同样的垄断指控。2021年8月，俄罗斯反垄断机构联邦调查局（FAS）向苹果发出警告。FAS认为，苹果通过这些行为限制了开发者的自由、抑制了市场竞争，导致产品价格上涨，要求后者最迟在2021年9月30日前消除违反反垄断法的行为。对此，苹果提起上诉，但俄罗斯法院近​​日驳回了苹果的请求，这意味着如果被判定垄断罪名成立，苹果在俄罗斯的营收将面临罚款。

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意识到移动电话系统通过控制底层用户权益来获取垄断型商业利益，将限制和阻碍整个行业的进步，并试图推动相关法案、加大处罚力度来限制此类行为。

国内应用市场竞争日趋激烈

与国外相比，国内移动应用分发渠道竞争的主角并非两大系统商，而是各大手机厂商。

中国手机厂商很早就在自家硬件上预装了基于安卓系统开发的应用分发APP，这也导致更多派系的出现。像小米、华为、OPPO、vivo等都有自己的手机系统和相应的应用商店，也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筑墙”，通过限制第三方下载来巩固自己的商业模式。

厂商屏蔽第三方应用下载渠道最常见的手段有两种，一是在手机内置应用商店中彻底屏蔽第三方应用商店，让用户根本无法搜索到；二是当用户从官网或哔哩哔哩、抖音等第三方平台下载软件，或者使用从其他渠道下载的软件时，会弹出安全提示进行干扰屏蔽，或者干脆将流量导流到自家的应用商店。

电脑报以去年国内智能手机出货量排名前五的vivo、OPPO、小米、苹果、荣耀为样本，对目前市场常用的四大第三方应用商店App 、豌豆荚、酷我音乐进行了测试。

在小米应用商店搜索“”，会弹出“安全提示”

实际搜索中，App 、豌豆荚这两款APP均无法在五款手机的应用商店中找到，部分机型虽然可以搜索到酷派、酷开，但其实都是“特供”版本，并没有任何下载功能，只保留了社区板块，如果想要找到完整版，就需要通过其他渠道了。

我们尝试通过网页、等第三方渠道下载上述第三方应用商店，发现几乎所有手机系统都设置了“安全源提示”。

搜索“豌豆荚”，弹出安装源提示

例如，在荣耀手机上，通过官网下载“豌豆荚”时，会弹出明确提示告知用户“该应用安装来源未告知该应用是否符合《华为终端质量检测及安全审查标准》”，并在下方放置了“前往华为应用市场”按钮。

同样，在小米手机上，也会弹出“该应用尚未上架，未经小米安全审核”的提示信息，提醒用户注意所谓的风险。

在OPPO浏览器上下载第三方应用商店

当你从OPPO手机浏览器官网下载“应用商店”时，系统会提示用户“手机上已有软件商店”，并在下方弹出高亮的“使用软件商店”按钮，并有小字指导用户使用自家的应用商店“更安全”。

如果你坚持下载，部分开启了“纯净模式”的手机会进行拦截：除了提示“此APP未通过安全检测”外，还会要求用户输入锁屏密码后才能安装。

安装第三方应用商店后，使用时会出现“安全提醒”。

在 OPPO 手机中下载游戏

比如，当我们使用酷开下载《新闻》时，vivo手机会在页面中央显示“此应用来自非vivo官方应用商店，未经vivo人工测试”；使用OPPO手机下载《荒野乱斗》游戏时，安装前会要求输入账号密码验证身份，偶尔会出现安装失败的情况。

小米手机抖音下载应用程序

通过抖音等第三方平台下载《云城之歌》时，小米手机在安装过程中会两次弹出“未知应用可能导致信息丢失”的提醒，提醒用户安装源软件可能存在危险。

目前试点情况是，第三方应用的下载、安装和使用会受到一定的限制和分流，手机厂商可能会通过安全提示、自家商城分流等方式增加部分APP的安装复杂度。

制造商建造墙壁的狂热何时才会结束？

透过现象看本质，早在2014年，OPPO、vivo、华为、联想等六家手机厂商就已成立“硬核联盟”移动应用分发及营销平台，并逐渐覆盖国内主流安卓手机厂商，包括小米、百度等。

目前，大多数手机厂商都以“保护用户利益和安全”为名限制第三方下载。很多第三方下载平台的安全审核并不比手机商店差，甚至可能更高。而且，就连完全封闭的苹果，在安全的名义下也遭遇了不小的挑战。要知道，苹果推出的Mac系列，一直都是允许安装第三方应用的，这难道不需要安全吗？其实，这背后无非就是商业利益。

手机厂商自营应用商店，自建封闭花园，这虽然是出于商业考虑，但一定程度上也会加重开发者的负担。以游戏行业为例，在50-50分成之前，国内手机公司会先扣除5%到8%的渠道费。这就意味着，如果国内安卓手机用户在游戏中充值100元，游戏开发者最终只能拿到47元左右。

原神

对“为渠道卖力”不满的开发者开始转向其他平台，该社区对付费游戏仅收取最高5%付费手续费，在2020年成功发布《原神》《万国觉醒》两款现象级游戏后声名鹊起，也因摊薄了移动应用渠道的分发能力而成为其围剿封锁对象之一。

但《原神》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开发者还陷在“纯粹模式”的壁垒中。

“手机厂商的封闭性意味着游戏开发商在推广产品时必须与厂商合作，中小开发商从一开始就要考虑盈利问题。需要重氪金的游戏，会导致大部分用户体验的下降，很难像《原神》一样爆红。”一位游戏业内人士表示，如果拦截墙得不到改善，中小开发商的生存环境无疑会更加艰难。

对于用户来说，手机厂商刻意营造的封闭生态，不仅影响了用户体验，也无形中增加了消费者换机的成本。同一款游戏在不同的手机品牌上都有“渠道服务”，用户如果想继续玩一款游戏，可能就会面临“转服”的压力。

对于厂商来说，这样做不仅保证了应用分发的利润，还可以间接提高用户换机的成本，“锁定”用户，为新机的迭代销售提供保障。

如今，这种模式已难以维持。

随着全球反垄断监管进入严厉监管时期，国内政策法规也开始关注这一领域。

今年3月17日，最高法院发布最新司法解释（以下简称《解释》），对2019年4月修改的《反不正当竞争法》进行了“补码”，细化了互联网不正当竞争的具体情形。大成律师事务所邓志松认为，加强互联网反垄断监管是大势所趋。

基于《反不正当竞争法解释》第十二条关于“未经其他经营者同意，在其他经营者合法提供的网络产品或服务中插入链接、强制跳转”以及“误导、欺骗用户，强制用户修改、关闭、卸载其他经营者合法提供的网络产品或服务”的具体规定，邓志松认为，仅以“应用程序外部来源”为依据将手机内置应用商店判定为“不安全、恶意软件”，或者突出分流按钮等行为，均违反了《解释》第21条关于链接插入是否合理的规定。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也指出，反垄断仅靠企业自律远远不够，仍需从司法、行政等方面入手，加大企业违法成本。“反垄断与优化营商环境并不矛盾，相反，有助于维护公平竞争秩序，增强互联网活力。”

“智者建桥，愚者筑墙”

去年1月，上海一名消费者因不满苹果公司对“应用内购买”收取30%的佣金，将苹果公司及苹果电脑贸易（上海）有限公司告上法庭，请求上海知识产权法院禁止苹果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并要求苹果公司公开道歉及赔偿10万元。

这是中国首起针对“苹果税”的反垄断诉讼，对国产手机厂商影响深远。“反垄断诉讼虽然进展缓慢，但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一位互联网公司法律人士表示，如果苹果屈服，意味着手机厂商软硬件一体化策略将对国内相关市场产生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剥夺消费者自主选择权和公平教育权。“国产厂商的相关行为也需要审视。”

除了监管部门的压力越来越大之外，市场的变化也在促使手机厂商放弃建墙计划。

自2019年游戏版号发行政策改革以来，通过审核的游戏数量不断减少，中小游戏厂商为了节省成本、提高成功率，纷纷加大对精品游戏的投入，有的甚至身兼研发、发行双重角色，有了与渠道商平起平坐的资本。加之在哔哩哔哩、腾讯等新兴平台的大力扶持下，游戏市场开始向卖方市场转变，传统渠道商话语权较以往有所变化。

而且国内手机厂商在硬件市场还处于混乱状态，还没有一家独大，如果没有长远规划，只顾眼前利益，最后只会影响市场的健康发展，优质内容才是一切文化产业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