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每年销售4-5亿部新手机，淘汰3-4亿部，这些旧手机都去哪儿了？

中国是手机保有量大国，据IDC统计，中国有超过10亿部旧手机和废旧手机，仅2018年中国就淘汰了约5亿部手机，而旧手机回收率不足2%。

手机回收是一个复杂的行业，行业环环相扣，每个环节的人和企业只能各司其职，赚取利润。记者用5个月的时间走访了山东、河南、广东等地，走访拍摄了多地资深从业者，深入揭开废旧手机回收的神秘世界。

2019年2月25日，深圳华强北附近一家由酒店改建的二手手机市场内，一场交易正在进行。

本文分为四个部分，从最基本的锅碗瓢盆换手机、拆解、接收、深圳二手手机交易市场等环节，展现二手手机回收行业的链条和运作方式。

（视频：探访国内最大老年手机拆解场；视频/钛媒体摄影师陈峥）

01

用手机换锅碗瓢盆：每 20 天开车去全国各地运送杂货

2018年10月11日，山东省梁山县韩岗镇一家日用品批发店门口贴着一则以旧手机、电器换新的广告，这家店专营锅碗瓢盆等日用品批发，它的买家就是那些开着小货车来换手机的商贩：他们大批量收购日用品，然后开着车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换取手机，再把换来的手机卖给梁山当地的回收商。

一辆装满生活用品的小货车准备出发换手机，车主黄先生表示，这次他可能会去河北。

按照2018年10月份的市场情况来看，一个保温桶可以替代七部二手手机，包括品牌手机、山寨手机、功能手机。

在手机和通讯技术快速迭代的今天，一个家庭拥有一两部旧手机是常有的事，这样的手机可能很难卖出高价，尤其是在农村地区，用旧手机换取一些生活用品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买一卡车的货就出去兑换，主要去农村，等兑换差不多了就开车回来。”常年开车四处兑换手机的老黄告诉记者，最远要到内蒙古、四川，一年要跑8到10公里，“一卡车的货能换一千多部手机，再卖给大一点的手机回收老板，一趟大概能赚五六千元”。

黄先生说，在农村收缴手机相对容易，只是有人担心个人信息泄露。“有人怀疑我用手机偷个人信息，其实是他们想多了，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去偷？那些想偷你信息的人，根本不需要买你的手机。”

在山东梁山韩岗镇，新一批旧手机回收商王勇的仓库刚刚发货。王勇说，这个镇上至少有2000多人走村串村换手机，他会开着一辆小卡车，装满杂货，换成旧手机，再卖给梁山当地的回收商。

在王勇的仓库里，几位合伙人正在将旧手机按照型号、品牌进行分类。王勇是当地一家大型回收商，从事手机回收行业多年。“山东是全国旧手机回收比较集中的地方，凉山起步早，从业人员多。”

目前，一批旧功能手机已经分拣完毕，分拣完毕后，旧手机、旧功能手机、山寨机将被送往河南的一家拆解厂，电池将被送往专门的回收商，其他旧智能手机、内存卡等则将被送往深圳华强北地区的二手手机交易市场。

02

国内最大老年手机拆解场：全国70%老年手机在此拆解

2019年3月5日，河南商丘永城市一家手机拆解厂内，近百名工人正在拆解手机。据悉，全国70%的老年手机都送到永城进行拆解。

一名女工正在拆解老式手机。

她把一部老年手机拆解成它的屏幕、摄像头、扬声器、主板、振动器、外壳等零件，然后放进工作台上挂着的货柜和脚下的架子里。“拆解厂的工作人员每天能拆解700部左右的旧手机。”拆解厂负责人老潘告诉记者，这里每个工人每天能拆解700部左右的旧手机。

一批旧手机主板刚刚被拆解完成，这些主板将被送往广东贵屿，用于提炼黄金、白银和稀有金属。而小米和摩托罗拉，都是含金量比较高的机型。

拆卸下来的屏幕会经过工人的检验，然后被专门的屏幕采购商买走。

拆解厂有150多名工人，大部分是附近村庄的家庭主妇。“如果出去打工，家里没人照顾，不出去，家里也没事做，也没收入。拆解手机倒也不错，每天有事可做。”一位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的女工告诉记者，她在这里的平均月薪在4000元左右。

拆解车间里，几名工人正在对手机金属外壳进行加工，他们的工作是用锤子将外壳上的塑料保护膜敲掉，这些金属外壳将被专门的买家买去提炼锌。

一名工人正在筛选塑料手机壳，这些手机壳将作为废塑料出售。该拆解厂是一个重要的配送中心，上游整机回收商将手机送到这里，下游零件买家从这里购买。取走单个零件以提取金属或重新利用。

03

送货上门：一年2000万件货物，与市场赛跑

2019年2月25日，航拍山东临沂郯城西方庄村。这里是临沂地区重要的手机回收源地之一。

在西方庄村农民老陈家里，二手手机回收员李猛（中）正在清点旧手机。李猛驱车从60公里外赶来收货，他是临沂市最大的回收商之一，经手的货物价值“2000多万元”。

老陈（左）是李先生（右）的长期供货商，他常年从周边省份进货。

“外面的机器我收的差不多了，就自己分拣了一下，然后打电话叫李猛过来收我的货。”老陈告诉记者，两人的合作还算愉快，“他做生意比较专业，在回收产业链中，越往下游的回收商，资金实力越强，但不管实力多强，都是做买进卖出，赚取差价的生意。”

李猛在检查手机的配置，老陈则用笔记本记录价格。老陈这次要卖的货值20多万元，买卖双方要一起清点货物，对于功能手机，双方只要清点数量就可以了；对于智能手机，买家需要对每一部手机的质量、配置进行逐一检查，并根据市场情况给出不同的收购价格。卖家再当场记录下不同的价格和对应的数量。

“刚订了一批手机。这些手机的价格都是从深圳手机市场传过来的，这些机器最终都会流到深圳，然后面临被拆机或者翻新的命运，价格很透明。”李猛告诉记者，像他这样的中间商，利润大概有5%左右，所以对他来说，“量”尤为重要，“没有量，就赚不到多少钱。”

李猛从上午11点忙到凌晨4点，才把这批价值20多万元的货送到老陈的手里，这是他外出接货的常规做法。

上门提货时，哪怕要花一整个晚上，收货人也要清点全部货物，结清货款。“越来越多人涌入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如果你不一次性付现金，供应商会觉得我们实力不够，以后可能就不会跟我们合作了。”李猛也理解供应商，他们大多是村民，手头没多少钱，“需要尽快拿到货款，才有流动资金，货能马上送来，不能耽误赚钱。”

出去收货时，李猛带着弟弟当助手，面包车的后排座椅全部拆掉，用来装货物。

一般来说，李猛每个月有十几天的时间开车到处收货，在收齐价值一两百万的货品后，他就在家里花几天时间整理、包装、发货，剩下的五六天时间都在深圳卖货。

“他常年在临沂、日照、荷泽、聊城、青岛、唐山等地的供应商之间奔波，货一装上车就返回临沂，如此周而复始，时间不是用来收货、销售，就是用来分拣货。”李猛向记者感叹。

快节奏的“收货、卖货”流程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因为这个行业的市场价格变化太快，收货时间过长会增加风险。“我遇到过深圳一天报三个价，我在山东买，早上买20元，中午就变成18元，晚上就15元，买的时候都在亏钱。”不过，他也遇到过涨价，或者一个月价格没变的情况。

总之，这个行业没有人囤货，越早去深圳成交，风险越低。

04

深圳：二手手机市场的隐秘世界

2019年2月25日凌晨2点，深圳华强北附近的一家二手手机市场，搬运工和货主们正在等待电梯上楼，黄色的编织袋里装满了刚刚送来的旧手机，这个市场在二手手机回收行业很有名，24小时营业，来自全国各地的货物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

这个市场是由一家酒店改建而成的，在深圳，这样的二手手机集散地不超过10个，这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这里有大约60个房间，全部都空了，方便堆放货物。每个卖家都要在人到货前订好房间。过完年后就是旺季，很多卖家都要在人和货到货前订好房间，即使房间还没准备好，也会被抢购一空。2019年初，这些房间有两个价格：小房间550元/天，大房间750元/天。

“房子太抢手了，要排队才能订到，要不就得让老乡走之前把房间让给你，先按天交房租，等到有房了才能顺利入住。”一位卖家告诉记者，他还记得当时房子紧俏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之后，又过户给了别人，收了2000元过户费。

2月26日，买家和卖家在堆满货物的房间里查看一批手机主板，房间里用编织袋和纸箱包装的货物“价值约百万元”。

这里的交易都是闭门进行的，通常双方只和熟悉的客户做生意。对于大额交易，卖家很少向陌生客户出售商品，买家也很少向陌生卖家购买商品。是为了避免人太多带来的干扰，而我们之所以成为老顾客，是因为彼此之间有信任的基础。

“卖货的人一般都是三五个老乡一起来深圳，聚在一起货就多，能帮忙抬价，还能互相照应，介绍靠谱的买家。”一位卖家告诉记者，去深圳的次数多了，通常会有熟悉的客户，只要一个电话，客户就会上门提货。

买家到场后，卖家要把手机拿出来验货，深圳买家一般在华强北地区有仓库或者柜台，收购内容比较细分：有的专收国产智能手机，有的专收苹果，有的专收华为、小米或者诺基亚，也有人专门收藏二手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EVD等二手电子产品。

一位专门采购国产机的买家正在清点一批机器。这位专门采购国产机的买家在附近一家电子市场有柜台，他每天都会来这家酒店收货，“我把这些机器拿过来刷新一下字库，然后放在酒店里，芯片和零件拆开后单独在深南中路华强北一带销售。”

这是一桩只有面对面才能做的生意。以国产手机为例，买家会根据不同品牌的顶级、高中低等不同配置，以及屏幕质量、能否开机等给出不同的价格。经销商会清点每一部手机，并根据市场情况报价。品牌二手智能手机的收购价从十几元到几百元不等。

清点完货品后，买卖双方还会继续讨价还价，但通常这样的谈判效率很高，因为市场相对透明，10万元的交易可能只需要两分钟就能成交。他们更懂手机，更接近终端市场，信息更灵通，更有优势。

在一个房间里，买家和卖家准备清点一批手机。

“除了拆机，还有一些国产机器被收集起来翻新后卖到国外，比如越南、老挝、巴基斯坦、印度以及一些非洲国家。”一位深圳买家向记者介绍，“还有一伙人，我们把机器收集到这里再卖给他们，他们专门做翻新的。”

据了解，翻新旧手机“非常耗费人力”，因为“细节环节非常多”，一般一个熟练的工人“一天只能翻新十几到二十部手机”。手机翻新也属于灰色地带，“华为、小米等品牌一直在大力追查翻新侵权行为”。

在一笔交易中，记账的是卖方，在这个市场中，双方做生意的方式非常直接和原始，通常双方至少有两个人，买方验货，卖方记账，账目包括不同价位的机器的价格、数量和价格。

清点完毕后，卖家保存了账单原件，一名来自深圳的买家用手机拍下了账单，留作记录。

据记者现场观察，除少数当场结清货款的情况外，买家一般采用赊购，付款期限从一天到一个多星期不等。此类赊购交易，买家不用写欠条、签章，也不用出示身份证，只要拍下双方同意的账单即可。买卖双方基本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用“阿龙”、“阿辉”等昵称、“老李”等绰号称呼对方。

“其实这对于我们来说风险很大，赊销金额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只能口头说什么时候付款。”一位老卖家说，这个市场跑路的人并不多，他听说过好几起案例，自己也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对方欠他2万元货款，找不到他。“他肯定欠了很多人钱，跑路了，我总不能为了2万元每天跑深圳，也没时间也没精力，也找不到，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因此，“关起门来卖货”、“熟人优先做生意”是这个地下世界的规则。这是一个大市场，但也是一个小圈子。商人的名声和实力会通过口口相传而暴露出来。俗话说“名声不好的人在这个圈子里做不了生意”。

一批等待清点的2G诺基亚手机。

买家把一批诺基亚手机摆在地上，按照型号进行清点，每买一台二手诺基亚手机，买家就可以“赚一块五”。

在这个类似酒店的市场中，有“超过20个”专门收购诺基亚的买家。

“我买下来卖给翻新商，他们翻新后卖到非洲穷国，翻新不了就卖到贵屿去炼制。”一位专门收购诺基亚的深圳买家向记者感叹，二手诺基亚市场人满为患，黄金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他三年赚的钱还不如几年前一年赚的钱。

在这个市场里，所有跟手机有关的零件都是由专业人员采购。在酒店房间里，一位专门采购存储卡的买家正在一张张测试卖家带来的旧卡。这台机器可以快速检测出存储卡是否完好，测试的时候会亮起。红灯代表卡坏了，绿灯代表卡好。这些卡都是单独出售的，采购价格是几块钱一张。

这里还可以交易二手电脑，这些破烂不堪的旧笔记本电脑大多来自废品回收站，两名卖家正用手电筒检查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是否完好，在这里，任何电子设备屏幕，只要没问题，都有自己的价值。

一名笔记本买家拆开一台二手笔记本的后盖，检查配置。除了屏幕，内存、硬盘的配置也是决定二手笔记本价格的重要因素。显然，深圳买家对笔记本等3C产品并不熟悉。而鉴别真伪的能力，也远超来自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卖家。

出售一批二手 CPU。它们按数量定价，每个售价几美元。

凌晨3点半，卖家拿着刚刚开好的单子，和买家谈好价格，他刚刚卖出一批国产机，因为国产机市场价格突然下跌，损失了2万元，“我卖出一台就亏5块钱”。经过商量，客户最终拿出两千元作为对自己损失的“补偿”。

在市场下跌的时候，一个合格的深圳买家应该“撑”住外地卖家，不能因为不赚钱就拒收货物甚至大幅度砍价。如果在市场好的时候消失，那他就不可能在这个圈子里长期做生意，因为等市场好转，卖家就不会再卖货给他了。

这里的人们还记得2018年的市场行情：春节后物价下跌，酒店里的人都在抛售货物，抛售的速度赶不上价格下跌的速度，全年没有涨价。

不过市场也有大概的周期，正常情况下清明节后是淡季，七八月份会涨价，然后国庆节后又是淡季，也有行情特别好的年份，比如2017年，那一年市场就涨价了。一位卖家表示，自己也试过分析行情，但没用，“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的，只能跟着市场走。”

送走顾客后，一名卖家在几箱手机上打盹。

这些来自山东、安徽、湖南甚至东北的卖家，带来的货少则几十万，多则两三百万。为了和市场争时间，他们都想用最短的时间、最高效的方式，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卖货，卖完货也是常态。卖完货，他们也不会待太久，因为“赶回去收货”才是最紧要的事。

记者联系到的多位货主均表示，并不担心货卖不出去，因为这是“卖方市场”，“不担心卖不出去，只是价格和市场行情的问题”。

熬夜的卖家喝红牛来提神。

交易完成后，买家就叫搬运工来搬运货物。搬运工24小时待命，每搬运一件货物收费5元。“旺季的时候，一个好的搬运工一个月能挣3万元。”

一扇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商品已售完，请勿敲门”。

很多小买家穿梭在酒店走廊，没有固定的货源，挨家挨户敲门，不管有没有人应门，就大声喊出自己想买的东西，问里面的人有没有货。他们敲门通常无人应答，即使门开了，等待他们的也大多是质量较差的剩余商品。

上门推销是很多买家入行的必经之路，“只要你诚信，懂行，发展了十几个靠谱的货源，就不用再上门推销了。”

卖完货后，一个卖家坐在空房间里，此时，下一个付了房费的卖家已经带着货来到市场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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