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认为，两案判决在司法实践中首次提出个人信息的合理使用制度，有望推动企业更好地保护个人信息。

文 | 张建 李兴军 编辑 | 陆炜

7月30日，北京互联网法院宣判两起侵犯个人信息应用案件，其中一起案件的被告是抖音，另一起案件的被告是腾讯，两大互联网巨头均败诉。

在抖音被起诉的案件中，用户凌先生在手机通讯录中没有除自己之外的其他联系人的情况下，使用手机号注册登录了抖音APP，并被推荐了大量“你可能认识的人”；在腾讯被起诉的案件中，用户黄女士发现微信阅读在未经用户同意的情况下，自动阅读微信好友并自动关注好友，并默认向同样使用该软件的微信好友开放阅读信息。

法院经审理后认定，抖音APP在未取得凌女士同意的情况下处理其个人信息，构成对其个人信息权益的侵犯；微信读书在未取得黄女士同意的情况下自动添加其为微信好友，也构成对其个人信息权益的侵犯。

两起案件中，原告均认为被告侵犯了其个人信息权和隐私权，但法院却认为两起案件均不构成侵犯隐私权。

在抖音案的裁判中，法官特别指出，本案对于隐私及个人信息的考量局限于特定的网络场景。随着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不同的网络场景，采用的技术和产品逻辑不同，行为的性质可能有所不同，需要结合具体场景进行认真分析判断。

“我们应该相信，在互联网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技术创新和产品模式设计推动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同时加强对隐私和个人信息的保护，而不是在公民权利和行业发展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这需要互联网企业承担起应有的法律责任和社会责任。”法官说。

宣判后，抖音回应称，抖音上的用户联系方式是经过用户授权上传的，将提起上诉；腾讯回应称，尊重法院判决，涉案流程在宣判前已进行优化迭代。

7月31日，相关专家告诉《财经》记者，这两起判决在我国司法实践中首次提出了个人信息的合理使用制度。另外，对隐私权的认定目前仍无统一认识，需结合具体案件予以认定。

我的手机通讯录是空的，但推荐了“你可能认识的人”

用户凌先生发现，2019年2月9日，在其手机通讯录中除自己之外没有其他联系人的情况下，使用该手机号注册登录抖音APP（4.3.1版本）后，被推荐了大量“你可能认识的人”，其中有多年未联系的同学、朋友，甚至还有前女友。凌先生认为，抖音的行为是非法获取、知晓、保存、使用其姓名、手机号、社会关系、地理位置、手机通讯录等个人信息及隐私，构成侵权。

随后，凌先生将抖音运营者北京微博视界科技有限公司诉至北京互联网法院，请求法院判令抖音的行为构成侵权，承担停止侵权、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责任。

凌先生在接受《财经E法》采访时表示，原告明确禁止抖音读取通讯录时，本意是不让其他熟人发现这个账号，也不希望抖音向原告推荐“你可能认识的人”。抖音并没有充分告知用户其如何获取并推荐“你可能认识的人”，这显然是原告不愿看到的，也不符合普通用户的合理期待。凌先生表示，尊重法院的判决，但希望拥有数亿用户的抖音能够尊重用户的知情权和隐私权。

抖音辩称，其依据凌先生的姓名、手机号存在于其他抖音用户授权的通讯录中，向凌先生推荐了“你可能认识的人”，但并未掌握、使用凌先生的社交关系；同时，为保证服务质量，抖音长期保存用户个人信息符合用户自身利益与合理期待，抖音并未收集凌先生的通讯录信息，通过IP地址获取的城市级模糊位置信息无法识别身份，不属于隐私个人信息。

法院认为，抖音APP对通讯录的读取和匹配不会对凌先生造成干扰，通常也不会损害其利益，能够满足有社交需求的其他用户的利益以及行业发展的需要，是对信息的合理使用。但凌先生未注册时，在抖音APP内不存在建立社交关系的可能，抖音APP从其他用户手机通讯录中收集凌先生的姓名和手机号后，通过匹配即可得知软件内没有用户以该手机号为账号，应当及时删除该信息。但直至凌先生提起诉讼，该信息仍存储在抖音APP后台系统中，已超出必要限度，不属于合理使用，构成侵权。

法院还认为，位置信息可用于识别个人特征，属于个人信息，与位置的准确性无直接关系。IP地址并不必然等同于地理位置，即使通过IP地址分析出用户的地理位置，也属于信息的进一步加工利用，需要征得同意。抖音在未征得凌先生同意的情况下收集其地理位置信息，构成侵权。但凌先生的上述信息并非隐私，抖音向其推荐有限的“你可能认识的人”，并不构成对其平静生活的侵扰，不侵犯其隐私权。

据此，法院判决抖音公司删除2019年2月9日前收集、存储的凌先生姓名及涉案手机号码等个人信息；删除未经凌先生同意，通过抖音软件收集、存储的其地理位置信息；向凌先生书面赔礼道歉，并赔偿凌先生经济损失1000元及合理维权开支4231元。

未授权的好友列表

2019年，用户黄女士发现，自己并未主动授权微信读书APP（版本号：v3.3.0），但微信读书的“关注”按钮下却出现了同样使用该APP的微信好友列表。同时，她本人并未进行任何关注操作，但“我的关注”按钮下却已罗列了大量她的微信好友。

在使用微信读书时，黄女士还发现，虽然她和微信好友在这个小程序中没有互相关注，但彼此还是可以查看到对方在看哪些书、读过哪些书等信息，但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这些信息。

黄女士因此认为腾讯的行为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及个人信息权，于是将腾讯公司及其相关公司诉至北京互联网法院，请求法院判令对方立即停止向其在微信读书软件中的好友展示其使用微信读书软件产生的阅读时间、书架、阅读资料等使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