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直播间出现了一个新套路。

一位容貌、声音、衣着都与《还珠格格》经典角色夏紫薇十分相似的女子，一双明眸，目不斜视，装作盲人，说着“什么能治好紫薇的眼睛？”她用林心如的港台口音对观众说，“紫薇告诉你，只有火箭队（售价约1428元的悬赏礼物）或者嘉年华（价值3000元）能治好我的眼睛。”

抖音红人“夏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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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抖音网红“夏紫薇”（原抖音账号小林心如）最火的照片。后来，有用户送她礼物时，她眼含热泪大喊“我看到了，是火箭”，“紫薇眼睛被一号哥哥治好了”的段子广为流传。凭借与林心如相像的长相和声音，她迅速走红。

大众对于明星模仿秀并不陌生，在网络广泛流行之前，邓丽君、周润发、刘德华、周杰伦等知名艺人都有一批穿梭于综艺节目、地产开演之间的模仿者。不止一位模仿者告诉深燃，受疫情影响，商演邀请减少了。同时，明星们活跃在网络上，降低了他们的神秘感，也大大降低了人们对线下模仿者的热情，对他们造成了影响。

直播时代，他们又卷土重来，靠着“明星脸”直播、拍短视频吸粉，变现方式和其他网红差不多，有直播打赏、带货、接广告商订单等。

沈然和几位模仿者交谈后得知，他们之间的收入差距很大，且不稳定。疫情前，经营得好的模仿者每月线下演出收入高达20万元，但疫情过后，降到了“十分之一”。如今在直播平台上，像夏紫薇这样的明星，据媒体报道，直播打赏能赚10多万元，而更多普通的模仿者表示，自己每月只赚几千元。

想要吃这碗饭，背后的风险不小。“小林心如”爆红不到一个月，有律师在接受中国青年报采访时表示，“小林心如”面临侵权风险。随后，模仿者将她的网名改为“夏紫薇”。据范小可观察，“夏紫薇”在直播间提到，平台曾对她进行过一周的限流。据小葫芦大数据，7月14日，她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峰值达8.84万人，限流后，一度降至3283人。直至现在，直播间人气在8月有所回暖。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利用“明星脸”来赚钱都不是一门可持续的生意。

01

白蛇、紫薇、小燕子再次出现在直播间

“如果我明天穿上现代装，你们会来看吗？你不会说，哼！不是紫薇了，我不看了。”夏紫薇在直播间里模仿紫薇的声音说道。当有粉丝说直播间声音太大时，她佯装生气，“天呐，你嫌我声音太大，不够温柔，有时候甚至很做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声音、形象、语调交织在一起，感觉夏紫薇重生在了直播时代。

抖音、快手上还有不少这样的模仿者，安心就是《白蛇传》的模仿者，视频中她以白蛇形象出现在景区，吊在钢丝上；做饭麻烦时，就用魔法把菜煮熟，再配上《新白娘子传奇》的特效和音效，确实和剧有几分神似。

短视频里的“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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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的长相和白蛇并不完全相似，她告诉深燃，因为之前做过模特，气质、长相更贴近角色，内容也很有趣，所以在抖音和快手上分别积累了几十万粉丝。

他们都是大众共同记忆的经典人物的模仿者，有时候模仿对应作品中的经典场景，有时候结合现代社会的生活片段，让模仿的角色有种新鲜感。由于网上有滤镜、瘦脸功能，只要在网上长得像，或者表情相似，就能吸引流量。

据小葫芦大数据，在《夏紫薇》和《四海八荒白蛇传》的粉丝画像中，占比最大的都是26-32岁年龄段的群体，均超过40%，这一类受众正是看着经典电视剧《还珠格格》和《新白娘子传奇》成长起来的群体。

“夏紫薇”的粉丝小可告诉深燃，看这种直播，她有一种共鸣感。“夏紫薇”不仅长得和角色很像，在现场和对手戏时“配合得好，台词衔接得好”，小可认为这是很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虽然看得出来，为了和角色相似，“夏紫薇”的滤镜不太自然，但她认为这也是模仿者的一种本事。

那些拥有专业天赋、在电视时代爆红的模仿秀演员们，也不甘心放弃短视频平台巨大的流量，开始主动转型拥抱直播。

王江华的快手账号

来源/快手截图

赵本山模仿者王江华在快手上有100多万粉丝。他告诉深燃，自己从2006年开始模仿赵本山，和合伙人开了一家媒体公司。早在2017年、2018年，别人跟他说做直播能赚钱时，他都不相信，“以为是骗人的”。后来受疫情影响，线下演出大大减少，他便打算往线上发展，在快手上发布很多模仿赵本山经典小品的片段，将线下演出搬到线上。

线下收入大幅缩水。一位模仿者告诉深燃，他以前一个月能表演10多场线下秀，每场收费8000元至1万元，巅峰期是2013年至2015年，当时他一个月能赚20万元。但疫情之后，表演场次大幅下降，赚到的钱“缩水了十分之一”，于是他转战抖音。

另一位专业模仿葛优的汪东林也在思考如何赶上这股潮流。

汪东林创办的星星帮海报

来源/受访者提供

2011年，汪冬霖参加《中国达人秀》，模仿葛优。导演希望他多找几个模仿者组团参加。节目大获成功后，他和模仿者们组成“星星帮”，由他担任组长。据他介绍，“星星帮”几乎囊括了国内所有当红模仿者，到现在，成员人数一直保持在42人左右。

不过他之前忙于线下商演，错过了直播潮流，团队对短视频的玩法也不是很熟悉。2021年他还在尝试，希望探索出一条短视频与直播结合的路子。

02

你能赚多少钱？

这些模仿者中，有的单打独斗，有的自己开公司，签约经纪的很少，主要是因为长得像明星就已经是优势了，不需要太多的团队包装。

线上方面，与其他直播类似，模仿者通过直播打赏、售卖商品、接受广告商订单等方式实现盈利。

像“小林心如”这样巅峰时期一场直播就能赚十几万的案例还不在少数。不止一位模仿者提到，自己一个月直播只赚几千元，勉强维持生计。“明星帮”成员“韩红”的模仿者在直播间里提到，开播11天，现场累计观看次数只有270次。“以前做过商演，现在因为疫情，没有以前好了。现在进来有点晚了，红利都被分光了。”她在直播中感叹，相比一场演出就能拿到钱的线下演出，通过直播赚钱难度更大。

《白蛇传》的模仿者们，并不依赖直播，更像是高手们的内容变现方式。

她告诉沈然，当景区、餐厅邀请她去餐厅吃饭时，她会以白蛇形象参与，拍摄视频，并附上位置信息发给他们。最开始是朋友邀请她去餐厅吃饭，后来是全国各地的景区都邀请她去吃饭，对方出机票、酒店住宿等费用，每次报酬都在1万元左右。

除了走访门店，如果有粉丝想买她家的白蛇传服饰，她就联系厂家推销；如果有粉丝想学白蛇传经典特技，她就教特技。一单几百元的收入，加上走访门店，一个月至少能赚五六万。

此外，模仿者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接单和孵化小号。

王江华告诉深燃，从线下走向线上并不容易，“从0到1万粉丝，这个阶段是最难的。”

视频拍摄：王江华公司、小沈阳、雅丹

来源/快手截图

一些模仿小沈阳的粉丝主动找到他，来到他所在的位置一起拍视频，他包吃包住，合拍的视频用来给“小沈阳”引流。“小沈阳”账号积累了粉丝后，他能从每笔收入中抽取10%-30%的提成。“模仿秀团队都是这样玩的，大多数时候是平分。”他说。

与此同时，他的公司也孵化了自己的小账号，比如“雅丹”和“高秀敏”的模仿者就经常一起拍视频，互相引流。

曾经红极一时的职业模仿秀演员团队“星星帮”，仍在探索与网络世界融合的途径。

汪东林告诉深燃，2020年以前，演出多的时候，他那些模仿的朋友一年能赚几百万，他自己做商演也能轻松赚钱，但如今，这几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王冬霖扮演葛优替身，有葛优签名

来源/受访者提供

据他介绍，与“小林心如”不同，他在剧组是专业的模仿者，也是葛优的替身。有时，他需要从头到尾把剧本的台词、动作演一遍。他在剧组每天工作15个小时，忙的时候连洗把脸的时间都没有，就赶着去下一个拍摄。虽然他的模仿能力比较好，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尝试直播带货。他形容当时的心情是“知道是个大机会，但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

比如他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每天直播这么长时间，该说些什么？

王江华发现，很多模仿者，线下做得越好，线上做得越差。这一来是因为线下赚钱太容易，却失去了抢占短视频平台的机会；二来他们对这种流量策略不习惯，进入市场较晚，不容易获得关注。

但更重要的是，时代变了。过去，人们想离大明星更近，大明星模仿者更受欢迎。但在短视频时代，大众对明星不再抱有幻想，而是更喜欢经典和怀旧的角色。随着时间的流逝，美女逐渐老去，模仿者可以在短视频平台上“还原”她们，从而引发怀旧风潮，吸引观众。

03

这并非一项无风险的业务

这不是一门没有风险的生意。

“明星的脸是大众熟悉的，就算模仿三线明星，也能获得大量流量。”一位资深MCN从业者告诉深燃。在短视频平台上，明星的脸比普通人的脸更有吸引力。

但她也称，这是一门被动的生意，以“小林心如”为例，“如果你今天和榜单上的一号哥哥互动密切，明天又和其他人互动，可能会给林心如贴上不好的标签，有些明星无法容忍这一点，如果明星要阻止，平台肯定会处理。”

近期，在媒体曝光“小林心如”涉嫌侵权后，抖音直播场次减少。据小葫芦大数据统计，7月16日至7月22日，直播观看人数徘徊在5000人左右，降为巅峰时期8.84万人的十八分之一。

“夏紫薇”直播间人气走势

来源：小葫芦大数据

范小可告诉深燃，“夏紫薇”在直播时解释，自己并没有被起诉，只是被平台限制言论一周。

小可提到，“她喜欢在直播间里讨礼物，会说‘给我礼物让我进步’，会说‘你现在不是我榜单第一了，只有你成为我榜单第一，我才能有所作为’等等。”这也是她作为观众不太喜欢的部分。

早在2015年，歌手汪峰就将模仿者丁勇告上法庭，指控其侵犯姓名权和肖像权，索赔50万元。高晓松也在微博上吐槽“明星帮”成员“抄袭高晓松”，公开以自己的名义参加活动。这预示着这个职业的风险。

王江华在模仿大赛上夺冠时，曾和当时的评委赵本山有过一段对话，“他说有人模仿他，他很高兴，但是他提醒我，做代言的时候，不能用我的形象说是他。”所以，王江华的模仿秀，就被写成了王江华，或者说是赵本山的模仿者王江华。

这是线下变现时代值得关注的问题，但在直播时代，红线却不同。

北京中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罗荣告诉深燃，在直播间模仿明星，涉嫌侵犯著作权、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

她表示，主播取名“小林心如”借用林心如名字扩大宣传获利，可能涉及姓名权、名誉权等人身权的侵权。即便改名“夏子薇”，夏子薇这个角色也是林心如饰演的，根据著作权法，林心如享有表演者权，如果还存在歪曲、贬损“夏子薇”形象、未经授权使用歌曲等行为，也可能涉及侵权。

有人认为“平台打赏礼物属于赠送行为，不构成商业交易”，因此模仿者在直播间并非牟利。对此，罗荣表示，对于打赏是否属于赠送，学术界存在不同意见。打赏流程是粉丝充值平台购买虚拟礼物打赏网络主播，主播与平台按照约定分成。粉丝与平台是买卖关系，主播从中分得一杯羹，主播与粉丝之间并非纯粹的赠送关系。

除了存在法律风险外，模仿者很大程度上依赖明星的热度，因此这是一门“众荣皆损”的生意。

曾是范冰冰模仿者的夏冰告诉深燃，因为税务丑闻，短视频平台在2020年12月通知他，刻意模仿范冰冰将被限制。一个小时内，他的7个快手账号全部被隐藏。有一段时间，限制非常严格，以至于他在抖音直播中扮成范冰冰女装时，屏幕上都会弹出一条信息，要求他不要取笑别人。

此前他接受媒体采访，但因为稿件中有一句“夏冰不承认喜欢范冰冰”被误认为是污蔑范冰冰，遭到少数范冰冰粉丝攻击，被微博超级话题除名。他一度觉得很委屈，但后来想通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毕竟我通过短视频模仿她，得到了变现的机会，这都是我自己的功劳，怪谁也没意义”，他说。

拥有与经典角色或明星相似的脸可以迅速吸引注意力，但无论是直播还是短视频，都考验持续产出内容的能力。否则，一旦新鲜感消失，用户可能会很快放弃它。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仍然是一门危险的生意。

* 题图来自。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小可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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