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帖子引发舆论风暴

令网友“蚂蚁蔡”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求助帖竟然引发如此大的社会关注。“蚂蚁蔡”原名张建勇，是百度贴吧血友病论坛的版主。他在网上发声，称百度单方面取消其版主职位，空降官方版主并更换论坛管理团队，将医疗论坛商业化。他向多方投诉均未果。

张建勇早已预见到百度的这一举动，此前，针对网上关于血友病论坛管理的讨论，百度表示，在疾病类等商业属性较强的垂直类目论坛中，部分论坛版主及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发布商业信息，谋取私利。

事件发生后，百度官方表示，由于病友论坛事关用户生命健康，对其内容和运营行为的监管尤为重要。近日，针对投诉，百度贴吧第一时间展开调查，并更换了原论坛所有者。然而，百度官方的辩解被铺天盖地的质疑声淹没。令百度没想到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更多内幕被曝光。

血友病论坛版主被开除后，一篇名为《百度哪些疾病相关论坛被卖了？》的帖子称，据不完全统计，近四成热门疾病论坛被承包出去，包括甲亢论坛、帕金森论坛等。

发布帖子的曹先生称，他按关注人数统计了百度贴吧疾病目录下排名前120的论坛，发现甲亢论坛等论坛都在显著位置贴出了医院广告。百度贴吧有个项目叫“贴​​吧合伙人”，发布招募广告，邀请垂直和兴趣领域的用户和公司参与论坛的运营维护。

原版主及团队解散

多年前，方城论坛版主“方城朝歌”及其团队曾遭百度“清洗”。

方城酒吧由“方城朝歌”和几位副吧主创办，经过6年的发展，注册吧友已超过15万，成为方城网民免费交流的平台。2015年12月8日中午，一则帖子震惊了众多吧友：一位贴着“职业吧主”的“方城酒吧掌舵人”以3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方城酒吧，取得百度方城酒吧的经营权、广告权、论坛修改版权，并随即更换了原吧主和整个酒吧管理团队。当天下午，吧友们纷纷给“方城朝歌”打电话，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要把论坛卖给外人？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方城论坛落入自己手中，“方城朝歌”心里特别难过。

据笔者了解，新团队入驻后，在防城租房、招募新员工，并开始商业运营。改版后的防城酒吧有本地交友、美食天堂、房主之家、自驾游、旅拍、教育培训、家居装修、美容健身、宠物乐园、投资理财等十几个栏目。

2014年是百度贴吧商业化运营的元年，百度在河南部分城市招募贴吧合作伙伴时，要求合作的运营者要有广告公司、营业执照、固定的办公场地、业务团队、可支配的流动资金。“可支配的流动资金”就是签约费，每年的签约费取决于后端流量。

据“方城朝歌”透露，2015年11月18日，百度公司负责人来到南阳，召集全市各县（市）、区论坛业主开会，内容是商讨论坛商业化运营和承包事宜，现有论坛业主优先承包。根据南阳论坛运营方初步意见，方城论坛一年的承包费约30万元，需要联系商家在论坛投放广告，收取广告费。会后，“方城朝歌”与南阳论坛运营方协商降低承包费。没想到，在这期间，方城论坛和西夏论坛却先被邓州论坛运营中心承包。了解情况后，“方城朝歌”等人立即与百度和邓州论坛运营中心沟通，对方表示愿意转让，但因价格高昂，未能达成一致。无奈之下，“方城朝歌”等人创办了“方城人论坛”。

郑州酒吧一年200万元？

近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公关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百度运营部人士告诉他，百度“出售”的贴吧分为行业栏（兴趣栏）和政务栏（区域栏）两大类。价格由百度内部计算，根据贴吧发帖数、活跃度、用户数等数据，确定最终“出售”的贴吧管理运营权价格。该人士称，一般的政务栏是几十万元，大城市、省会城市的贴吧一年要上百万元。“比如郑州的贴吧一年要200万。”“疾病栏、教育栏更贵，这两个是百度主要的客户区域。”行业栏的价格也是按照上述指标计算，大多价格都在几十万元。

企业直购的贴吧已经成为小广告的天下，企业入驻贴吧运营管理，相当于直接购买有效客户。第三方公司购买贴吧运营管理权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但依靠常规商业模式很难盈利，只能通过“删帖”、“网络舆情服务”等非常规形式获取客户。对此，百度表示，为提升贴吧内容质量和用户体验，将针对部分垂直、专业领域的贴吧尝试由专业机构与论坛好友共同管理的模式。贴吧不断甄选最优秀的合作机构，对合作机构进行严格的资质审核和运营行为监管，不合格的机构管理者可以进行调整更换。

2016年1月13日下午，笔者发现血友病论坛版主发生了变动，“北京血友病之家”成为论坛版主，张建勇成为初级版主。张建勇对这个结果基本满意，表示可以像以前一样管理血友病论坛了。然而，银屑病论坛的版主们就没有张建勇那么幸运了。2015年6月，百度银屑病论坛原有的4名版主被辞退。一家“莆田”民营医院入驻后，银屑病论坛一直极力避免的医疗广告、误导性偏方又卷土重来。曾经视论坛为家的老版主和朋友们纷纷前去抗议、交涉，但毫无进展。百度运营部告诉他们，要等到与合作方的合同到期，否则会以更高的价格收购。

医院热衷于收购百度贴吧

百度“出售贴吧”的动机无非就是“营利”。

2015年10月底的一场活动中，百度新兴业务对外合作总经理李政表示，医疗健康占百度营收的35%，“尽管此前的商业变现模式受到广泛批评，但医疗健康仍然是百度不能失去的行业。”

资深网友“9号仓”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对很多患者来说，上论坛主要是为了和其他患者讨论自己的病情、治疗方法，获得心理安慰。而这些论坛商业化之后，如果失去监管，大量虚假、劣质的药品或医疗广告就会充斥论坛，很容易误导患者。

《九号仓库》的担忧，也是网民们现在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百度贴吧商业化之后的乱象。

与曹先生的帖子相符的是，百度贴吧企业平台列出了32家官方贴吧运营合作伙伴。据笔者了解，这些合作伙伴主要为文化传媒公司和互联网科技公司，并提供了联系方式。如果你想承包贴吧，成为贴吧老板，只需要联系这些中间人即可。试了一下，果然如此。

据媒体报道，一些业内名声不好的公司和医院也热衷于购买贴吧。他们不仅可以通过在贴吧上置顶、发帖、删帖来影响用户，做企业宣传，直接吸引客户，还可以利用管理贴吧的权限，清除对自己公司不利的负面信息。一位业内人士说：“以前贴吧删帖的黑市价格是800到1500元/条。现在医院直接承包疾病论坛，这个论坛里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都可以删掉，相当于买了一个删帖套餐。”

出售贴吧侵犯公众知情权

2008年、2011年，央视曝光百度“竞价模式”可能存在虚假广告问题，此次百度再次成为争议焦点。“血友病吧事件”也引发了人们对百度贴吧未来走向的担忧。企业都是以利润为目的，那么具有商业价值的百度贴吧该何去何从？

人民日报评论称，互联网时代的社交网络高度垂直化、粘性化，确实具备商业价值，但开发方式不能简单粗暴，赤裸裸的商业运作剥夺了关系群的魅力，实属杀鸡取卵。

中国互联网协会副秘书长石先胜认为，贴吧是一个开放平台，如何管理，包括产权归属、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归属等，也需要行业组织来决定。在没有法律规定的情况下，贴吧所有者与平台之间的关系需要建立在不违背社会公共利益和社会道德的用户协议基础上。

也有法律专家表示，百度贴吧本身的定位是言论表达、信息交流的平台，转让经营权并不合适，不能以沟通的名义，将其变为商业平台，这样就涉及以非商业的名义做广告，侵犯公众的知情权。

河南广播电视台大象传媒集团智库侠客岛的文章指出，持续发酵的“血友病吧”舆情事件，是在事关人命的医疗领域，百度贴吧却让一批资质存疑的医疗机构和个人通过承包经营进入。在现有的法律体系中，对互联网广告的规定尚有空白，反映出我国互联网广告立法和监管的漏洞。也引人深思：为何这次最严重的问题反而是疾病类贴吧？自然是反映看病难的问题。侠客岛认为，百度这家互联网巨头的危机，也是中国式商业的危机：如果一个国家的互联网龙头企业不在引领创新等方面做出更多的探索，而是和中国传统的商业模式挂钩，那么中国的创新创业的希望又在哪里？希望这是危机，也是机遇。